微光小島 – 舊港島的傾聽、陪伴與轉譯

著 / 胡貽斐

舊港島在多數新竹人的腦海中幾乎是空白，限建使它像被按了暫停，但它又緊貼竹北與科學園區的加速節拍，讓這座島的節奏充滿著多樣性。剛開始幾次來到這裡，我多半仰賴夥伴們接駁，從高鐵或火車站進出，跟著對方的時間走，我的距離與速度也因此被動。那段時間我幾乎只做兩件事：走和聽。聽風吹往遠處什麼地方，聽居民怎麼形容每天的生活，聽河岸邊傳來島內島外的聲音。慢慢地，身體先記住了這裡的步調，也因此後續的每一步我都以「傾聽、陪伴、轉譯」為原則。

亮城旁的暗光

我的行前場堪剛好都在夜裡，走在巷弄間，聽得到家中傳來煮菜的聲音、電視機的模糊對話聲，還有一旁的蟬鳴拉成長長一條線。沿著柏油路一路走到河岸邊，抬頭往外看，四周被明亮的大橋包圍著，車流在上面畫出穩定的線性速度。我順著車流看向竹北，遠處的天空亮得像是有人在那裡放了一盞大燈，那一刻我很清楚地感受到，島上的聲音是貼近人的，外面的光是往前推的，這兩種節奏同時存在。我有時被家中傳出的聲音安定下來，有時又被遠處的光亮拉走，河風又時不時把遠方的喧囂推來又送去。夜裡的舊港島讓邊界變得很容易被感覺到，這也是我探索它的起點。

自駕之後，時間被折起來

真正的改變是在活動當天我自己開車前往，那也是我第一次白天來到島上。在島與城之間穿梭，只要幾分鐘，就能在老新竹市區—竹北—舊港島之間來回。時間忽然被折起來，距離好像短到可以用車上播放的幾首歌來計算。這種地景切換對我來說很新鮮，相比我過去工作的社區差異更鮮明：像是北海岸沿線調性相近的城鎮，或是深山裡得花很久很久才能抵達的地方，又或著是需要搭飛機才能前往的離島。而舊港島不同的是，它讓「很近」和「很不一樣」同時成立，橋成了逗點，每經過一座橋，就像換一個段落。這帶給了我主體感，我開始留意自己在哪些地方加速，在哪些地方放慢，以及在這些快慢之間，我選擇看見了什麼，又漏掉了什麼。

在白天的觀察中，我也順著這次柏豪的調查方法，透過 Henri Lefebvre 的節奏分析概念，以四種節奏關係筆記了島上的節奏。這個過程有趣的是，它能讓我不至於浪漫化「慢」或只讚揚「快」，而是看見不同節拍如何並置、摩擦與調和，感受這座島的多元性。

先慢下來，再加速（Slow down then speed up）

這次整體參與的流程設計，我們試著依循著「傾聽、陪伴、轉譯」的原則。

「傾聽」從第一晚開始，傾聽在地居民口述日常、島內島外的聲音，並觀察島上牆面、橋墩、欄杆，它們就像島的皮膚，在芳瑜的帶領下，參與者藉著它們的紋理，將現成物件利用光影投射上去，讓感受在說明詞出現之前成形，先讓大家初步看見自己被什麼觸動。

「陪伴」在第二天走讀被放大，參與者用五感紀錄「無形節奏」：蟲鳴的遠近、風向與烈日的移動、河口的鹹味，同時也留意那些「一下有、一下沒有」的頻率變換，以及讓人停下或改道的瞬間。這時的陪伴把不同的步伐扣在一起，在地居民與長期耕耘的「島港風巢」夥伴們，以及我們這些外來參與者，彼此的差異在此時放下，大家能在同一段路上專心看一件小事，慢慢說，認真聽。

「轉譯」則放在最後進行，重點在於「表達」，而表達方法以簡單直覺為原則，像是放鬆的地方黏一撮棉花，緊繃的地方貼一小塊砂紙。接著再進一步將節奏以符號轉化，例如以點狀表現間歇性節奏，或是波紋紀錄重複性節奏等，最後我們將這些創作透過3D掃描數位典藏起來。過程中大家交換彼此對島嶼的想法，甚至是進一步討論到現況的不足，以及對未來的期待。

這些做法也延續了我一直以來在社區共創的核心：降低創作與技術門檻，讓差異得以留下、被看見，並且能被再次打開。我也試著把自己放在教學藝術家（Teaching Artists）的思路與工作方式裡，就像 Eric Booth 常說的那樣：先慢下來，再加速（Slow down then speed up）。沒有連結的轉譯，很容易無法延續。也許藝術家真正能做的，是喚醒每個人內在本來就會的東西，讓大家透過創作引發出來，有時甚至能帶來改變，而很多改變，就是從這樣小小的體驗開始的。

內在的小島

有一次離開前，我跟著居民劉姐姐，照她父親留下的照片走了一遍。那些影像把以前的地景與生活軌跡連回來，也讓我感受到這座島的變化，不能用「快」或「慢」一語帶過。對我而言，這個「小島」是內在的，它由我的步伐和呼吸組成，存放了白天與夜裡的五感記憶，也容納我作為外來者的遲疑及學習。我希望自己能一直享受這種不穩定狀態，並在過程中先聽，再說。此刻我把小島暫時收回心裡，等待下一次在舊港島，或在其他場域時，再次把它打開。

MiiiM

吃很重要，
早上吃~ 中午吃~ 下午吃~ 晚上吃~
一直吃，每天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