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潛域〉 ——臺灣拉脫維亞科技藝術交流計畫｜藝術家段沐 駐村週記
Subterranea – Taiwan–Latvia Art & Technology Exchange Program

駐村週記 2025.10.21-10.27

在經過近12小時的飛行和轉機後，我從亞美尼亞抵達拉脫維亞的首都里加，正式展開為期一個月半的RIXC駐地研究和創作計畫。生平首次造訪波羅的海國家，同時也是我第一次來到如此高緯度的地區，令我十分興奮。由於我鮮少造訪被大量森林包圍的城市，飛機開始下降的過程中，我始終困惑的數著窗外稀疏的建築物和道路，但依然難以透過建築數量辨識市區的確切位置。窗外始終是一望無際的森林與星羅棋布的湖泊。直到飛機降落之際，我透過餘光撇見建築物上的Riga Airport字樣，才確信自己沒搭錯飛機。

我的創作計畫是針對里加近郊的Ķemeri National Park進行碳含量變化研究，結合環境音錄製，最終轉化爲混合實境（MR）作品。與我合作的法國音樂家Rodophle將在十一月初抵達，我打算在此之前先去沼澤地進行場勘。其一方面是為了感受現場環境和搜集資料，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探索最合適的研究方法。由RIXC駐地位置前往Ķemeri泥炭沼澤並不容易，通過換乘電車、火車和巴士，最終加上一個小時的步行，才抵達沼澤的入口。我踏查的具體地點是Great Kemeri Bog Boardwalk，一個建築在高沼澤（Rasied Bog）的木棧步道，可以近距離觀察濕地生態。高沼澤常見於北歐和波羅地海區域，由於低溫潮濕造成水苔分解不完全而累積泥炭，使沼澤表面如隆起的圓頂。這些沼澤通常呈中央隆起、邊緣凹陷的地貌，並缺乏氧氣和養份，僅有少數植物能適應。

儘管在出發前已有對碳含量的研究和探測設備有所認識，也對科學性的研究方法稍有理解。但在研究方法尚未明確，以及藝術家感性和本能驅使下，我依然先選擇用直覺的方式理解環境。木棧道在一大片由紅、橘、黃、綠、褐和紫灰色的漸層之上向遠方延伸，蹲低近看才發現是由於這片沼澤是由不同種類的泥炭苔蘚（Sphagnum）所構成，它們在光照、濕度、酸鹼值不同的微環境中，會呈現各種顏色。

在經過一段木棧道的步行後。我嘗試啟動今年在RIXC藝術科學節展出的一件擴增實境（AR）作品Ember，並且感受它與周遭環境交融的氛圍。進入Ember後會出現一棵燃燒的樹木，隨著行動裝置移動到不同位置，觀眾可以聆聽到如風聲、蟲鳴和蟾蜍聲等不同聲音層次。當裝置進入樹木時則可以聽到木纖維的震動聲響。同時，我也在木棧道上測試了專為這次駐村計畫所準備的混合實境Prototype，並思考如何將環境研究轉化成沈浸式體驗。我認為混合實境和擴增實境的有趣之處，在於虛擬物或環境和真實空間交錯時，產生的獨特感官經驗，這近一步擴張了人類感知的可能性。我過去曾創作幾件混合實境作品，它們邀請觀者在像是沙丘或森林等自然環境中體驗。當將虛擬與真實自然環境結合，觀者的感知維度將變得更加豐富且詩意。

經過這週初步的踏查，讓我對Ķemeri National Park有初步的認識。隨著冬日將近氣溫不斷下降，我十分期待再下一次的踏查能感受到不同的景致，同時也逐步推進我的創作計畫。

駐村週記 2025.10.28-11.3

繼上週到Ķemeri National Park進行踏查後，本週在持續思考創作計畫之餘，我參訪了許多拉脫維亞和立陶宛的藝術機構和展演活動。10/30週四，恰逢Riga Last Thursday，作為Riga重要的藝術串聯之夜，市區的各機構、畫廊和展演空間將會同時延長開館時間，以及舉行座談、開放工作室或派對等活動。

TUR是我的參訪首站，當天很幸運同時碰到了空間的program manager和兩位coordinator。他們詳細為我介紹了空間的經營模式和方向，以及當期與荷蘭海牙的藝術空間1646合作的展演Under The Sun。展覽集結了四位藝術家，透過大型裝置與影像作品相互對話。同時我也參訪了TUR的Residency開放工作室，並與當期的藝術家有所交流。

接續，我來到專注於攝影的ISSP和帶有叛逆性格的藝術空間427。ISSP的當期展覽Between Memory, Place and Matter是由策展人Kamilla Kuna呈現義大利藝術家的多件攝影、藝術家書和裝置作品。展場空間雖然不大，但透過巧妙的動線安排以及作品的相互對話，架構出一個引人入勝的感性迴圈。在與策展人短暫的聊過彼此的工作模式後，也讓我思考未來合作的可能性。427是一個帶有強烈實驗性和次文化感的空間，也是當地emergring artist的重要發表平臺。空間僅約8坪左右，卻能感受到澎湃的藝術能量。由於Riga Last Thursday的緣故，427當晚正在舉辦音樂派對。我在煙霧瀰漫和人群中快速瀏覽作品後，便前往今晚最後一站––拉脫維亞藝術學院。

拉脫維亞藝術學院正在舉辦Young Painter Prize 2025的展覽，這是一個專注於波羅的海地區的繪畫獎項（烏俄戰爭後，烏克蘭藝術家也可以參與）。獲獎者的作品將會在拉脫維亞、立陶宛和愛沙尼亞三國巡迴展出。雖然是以繪畫為主的獎項，但展覽在媒材和概念皆呈現多樣性，並回應該波羅的海地區的自然、歷史和政治等命題。其中一位參展藝術家和我談到他的作品Prussian Green. Plate5.。藝術家透過思考顏色命名背後的政治意味（Prussia為普魯士，與俄羅斯Russia僅差一字。兩國皆在歷史上（現今）對波羅的海國家造成威脅），思考風景繪畫作為地緣政治和歷史的載體。

另一方面，我也想補充上週參訪RIXC Gallery、Kim?和Riga Art Space的經驗。RIXC Gallery和Kim?兩個場館，呈現今年的RIXC藝術科學藝術節––Plants Intelligence。雖然我的作品並非參與主展覽，但也有幸參與了其中的program––Symbiotic Cities: SensUs XR Guided Tour。本屆藝術節由 RIXC 與來自瑞士巴塞爾的 「Plants_Intelligence. Learning Like a Plant」研究團隊共同策劃。作品選件呈現非常多元的視野，當中最令我產生共鳴的是幾件探討拉丁美洲原住民自然觀的作品。其探討現代化和殖民歷史對於傳統文化的壓抑。它們與藝術節中其他以科學、設計和研究導向出發的作品，產生非常有意思的對照。Riga Art Space是位於老城區的藝術機構，當中正在展出兩檔展覽，包含脫維亞藝術學院學生的聯展，以及由四位來自藝術家的跨領域合作I bit the skin of a glass lagoon。

由於篇幅的關係，我將會在下週再撰寫參訪立陶宛藝術機構的經驗，並整理我對整體波羅的海的Art Scene的理解。

駐村週記 2025.11.4-11.25

本次駐村計畫在拉脫維亞RIXC新媒體文化中心進行，成果主要分為三個部分：第一，駐村期間開發之AR作品《Ember》參與RIXC藝術科學節。作品延續我與作曲家Rodolphe Macabéo合作的XR計畫《山水訣 Oyat》，從法國Pilat沙丘野火事件出發，透過AR視覺與聲音層次，探索野火帶來的破壞與再生的循環。《Ember》以火為象徵，觀眾以行動裝置探索燃燒中的樹木，觸發周遭昆蟲、動物與風的聲響，並在樹木內部感受木質纖維的低頻震動，形成自然與科技共構的感知經驗。第二，於RIXC發表駐村成果演出《Fire dwells in Xylem》。本作品由我與Rodolphe Macabéo共同創作，以Ķemeri National Park為主要靈感來源。在駐村期間，我們多次前往沼澤地景進行聲音採集，使用感測器捕捉苔蘚、植物與木質部的微弱振動。同時，我們以越南佛教詩集為靈感，將無常、循環和空性等概念融入聲音結構。演出以五個章節呈現：從小鹿踏入森林的呼吸聲，到木質部內隱藏的火、生命與死亡的共存，再到夜間的金屬共振與清晨的花朵聲息。作品將自然、語言、文化與哲學交織為一次跨物種的聆聽實驗，以此作為感知彼此的方法。第三，駐村期間進行Ķemeri National Park的田野踏查，包括數日的聲景採集，以及對沼澤地景的3D掃描，作為新沉浸式專案《碳之夢》的核心素材。作品將以泥炭沼澤的特有種苔癬結合山水畫技法中的「苔點」建構沈浸式敘事軸線，探索植物、生態與文化之間的對話，預計於2026年RIXC藝術科學節展出。

今年藝術節以「Plants Intelligence」為主題，連結多國研究團隊，探討植物感知、光與大氣互動、原住民植物知識、批判性生態學與新型態美學方法。藝術節包含展覽、研討會、放映、藝術家分享與跨國合作計畫，呈現科技、生態與創作交會的前沿視野。作品《Ember》以獨特觀點回應了藝術節的命題，並於「Symbiotic Cities: SensUs XR Art Guided Tour」單元呈現給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、策展人和研究員。

整體而言，此次駐村加深了我對自然生態、物質循環與沉浸式媒體之間關係的研究，也推動了未來作品的構思與技術方向。另一方面，與RIXC建立深厚的連結，為後續之《碳之夢》及更多跨域合作奠定了重要基礎。

Photo by Lelde Gūtmane

Photo by Rodolphe Macabéo